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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吐火罗盆地(铁门关、杜尚别、泰尔梅兹)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比起费尔干纳盆地来说,吐火罗盆地的知名度貌似要低的多。这很大程度是因为阿姆河成为了一条边境线,一条重要的地缘政治分割线。北部虽然为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所共有,但最核心的南部归属了在地缘政治上,没有归入传统“中亚”概念的阿富汗;这个结果,是当年英、俄两国角力的结果。当大英帝国完成了在南亚次大陆的征服工作以后,他们开始试图翻越兴都库什山脉向中亚渗透。而与此同时,沙皇俄国也解决了乘着清帝国的衰弱,几乎控制了整个中亚地区。以俄国人试图打通四海的帝国梦想来说,兴都库什山脉——伊朗高原是他们必须跨越的天王山。  如果没有英国人的阻击,俄国人的这个梦想还是有机会实现的。不过英国人对南亚长期而又卓有成效的经营,使得他们有机会抢先一步控制阿富汗的政治。并让俄国领土扩张的步伐不得不止步于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的北部。其反应在地缘政治上的后果就是阿富汗——波斯成了俄属中亚和英属印度之间的缓冲国。并且在英、俄双方的主导之下,以阿姆河上游为边界,划定了阿富汗与俄国之间的边界。  从最终的结果来说,阿富汗与中亚国家之间的边界,似乎是政治操弄的结果。不过仔细分析吐火罗盆地的地缘结构,这种以河为界划分边界的方式也还是有它的地缘基础的。阿富汗在这次划分之后在吐火罗盆地所得到的“阿姆河上游南岸地区”,在历史上也的确作为一个单独的地缘板块而存在,并且与兴都库什山脉南麓关系紧密。如果俄国人当年想以“阿富汗自古是俄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理由,在兴都库什山脉主张领土的话,他们最早能够追溯以为依据的历史,会是希腊人所建立的“巴克特里亚”以及塞人所控制的“大夏”(当然,俄国人似乎不屑于这样做)。在这种假定的历史主张中,“阿姆河上游南岸地区”的得失会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在当年巴克特里亚——大夏时代,“阿姆河上游南岸地区”是这两个政权的核心板块。以此为核心,希腊人曾经向北控制了粟特、费尔干纳地区,向南几乎控制了整个兴都库什山脉。悲剧的是,在现实的地缘政治结构中,由于阿富汗的地缘政治中心,在兴都库什山脉的南麓。这个曾经在中亚、南亚地缘博弈中起着枢纽地位的板块,却暂时成为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边缘板块。  在今天的国际政治中,兴都库什山脉东南麓,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与巴基斯坦西北部一带,一直是政治热点地区。而以阿富汗主体民族“普什图族”为基础的“塔利班”政权,所控制的区域大体上也是兴都库什山脉分水岭以南地区。至于兴都库什山脉分水岭北部,特别是“阿姆河上游南岸地区”,则主要是由与中亚地缘关系紧密“塔吉克人”所控制。假如当年俄国人,能够早一步控制整个阿姆河止游河谷低地的话,今天塔吉克斯坦的南部边界,就很有可能划定在兴都库什山脉分水岭之上了。那样的话,塔吉克斯坦就将几乎拥有整个吐火罗盆地,并且有可能将自己的历史上溯到“大夏”时代。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今天的塔吉克斯坦,却成为了地缘政治博弈的牺牲品,被压缩成为了中亚最边缘的政治单元。

大月氏西迁阿姆河流域的时代毕竟离我们太远了。即使只是想写一本历史小说,也很难有足够的史料帮到我们。好在我们的目标,是解读“人”与环境的关系。在整个大中亚地区,环境没有大变化的情况下,今天阿姆河流域的地缘结构,可以为我们还原二千多年前的历史,提供有益的参考。  记得我们之前曾经说过,塔吉克人是中亚诸民族中,唯一不属于突厥系的民族。也是唯一在种族与语言上,指向原始欧洲游牧民族的族群。从族群博弈的角度说,塔吉克人今天困居帕米尔高原——吐火罗盆地的命运,是受来自亚洲的突厥系游牧民族的挤压而形成的。而这种突厥——东伊朗族群博弈的局面,并非始于汉帝国——匈奴帝国博弈的时代。在历史中,匈奴还是一个以草原为本的游牧,暂时还没有对整个中亚农业区造成压力。他们的历史贡献在于(从亚洲游牧民族的角度来说),向西干草原地带迁移,将纯粹的欧洲游牧民族变为了历史。以至于在后来欧洲人的记忆当中,游牧民族与“黄色”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真正让中亚进入突厥化时代,并开始在中亚农业区,挤压东伊朗人空间的时间,始于公元6世纪末西突厥帝国崛起,并随后将汗庭迁入卡拉套山脚塔什干绿洲的时间。不过,我们仅仅从地缘博弈的角度,来看待亚洲游牧势力对中亚农业区的入侵,大月氏人控制阿姆河以北的粟特地区,也许应该算是一个开始。当然,大月氏人的这次入侵,本质上并不能算是亚洲游牧民族的胜利。因为无论大月氏人最初是黄种的亚洲游牧民族,还是东迁至河西走廊的欧洲游牧民族,他们都没有改变中亚农业区的种族特征。  无论是最初以逃亡者身份出现在粟特地区的大月氏人,还是后来以征服者姿态入主中亚农业区的突厥人。他们在控制泽拉夫尚河——卡尔希河盆地之后,都势必会转向东南方向进入吐火罗盆地,去征服中亚最南部的这块农业区。很明显,这两个盆地的分水岭本身,应该很有机会成为一道地缘分割线。从地理结构上看,这道分割线就是天山山脉(阿赖山部分)的最西端。而在我们的历史中,也有一个具体的分割点来让我们体会它的存在,它就是“铁门关”。  单从字面上理解,铁门关一词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成语。要想以一门之力,控制一条交通要道,这个关口势必应该是建立在一条狭窄山谷的谷口。在焉耆盆地与塔里木盆地的出入山口(孔雀河上游河谷),曾经也出现过的一个铁门关 ,就是循此思路建筑并命名的。地缘分割粟特地区与吐火罗盆地的铁门关,构筑于吐火罗盆地一侧(参见《伊朗高原——中亚地缘关系图》。从撒马尔罕或者渴石出发的商旅,可以先沿着阿赖山西北麓南行,在现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古扎尔”(Guzar)开始转向穿越山谷。在谷地的后半段,有一条叫作“舍拉巴德”的河流,会为大家指明穿越铁门关的方向。顺河而下,很快就能到达阿姆河北岸富庶的种积平原带。  尽管张骞在出访大月氏时,去大夏地区考察过民情,但却没有记录下他的具体路线。真正为我们留下铁门关记忆的是玄奘。在他的描述当中,铁门关是昭武国家(粟特)与吐火罗故地之间的政治分割线。而这条分割线,我们也同样可以认定为是大月氏与大夏之间的分割线。如果我们今天想重走玄奘之路的话,那么乌兹别克境内的M39公路,会引领着我们走穿越这段山谷的。需要说明的是,“铁门关”一词并不仅仅用于上述两个地点,穿越突厥斯坦山进入泽拉夫尚河或者卡尔希河河谷的山口,在有的记录中也被称之为“铁门关”。其实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铁门关,这些点具体在河谷的哪一个点已经不重要了,明白它们究竟扼守了哪些地理单元之间的交通要道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我们现在着力解读的铁门关问题上来。从技术上看,穿越铁门关进入吐火罗盆地的路线,也许并不是最容易想到的路线。按照一般逻辑,我们更容易想到的路线,是沿着阿赖山西北麓一直向南,在到达阿姆河北岸之后,再转而向东穿越天山以及阿赖山之间的空档进入吐火罗盆地。在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交通网中,也的确存在这样一条路线。问题在于,鉴于阿姆河那巨大的水量,以及它与天山山脉的地理距离过于接近。这样一条路线在古典时期的技术条件下不会太稳定。洪水、河流变道等因素都会影响它的稳定性。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合适的山谷打通一条通道直插吐火罗盆地北部,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现在我们需要观察一下吐火罗盆地的北部,也就是被我们划定为“阿姆河上游北部地区”的板块,是否有成就一个强大国家的潜力了。从地理结构上看,进行这样整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整个阿姆河上游北部的低地,是被一条条由阿赖山延伸下来的山地,南北纵向分割的。也就是说,每一条阿姆河北岸的河谷,都有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地缘板块。最先暴露在大月氏人和张骞眼前的,是河谷纵深最宽的苏尔汉河谷。由于从铁门关而下的舍拉巴德河对谷地南部低地的形成亦有贡献,因此这条谷地也可称之为“苏尔汉——舍拉巴德河谷”。在这条河谷当中有两个著名的城市,一个是阿赖山脚下,河谷低地区最北部的“杜尚别”;另一个则是河谷的最南端,苏尔汉河——阿姆河口的“泰尔梅兹”(也译铁尔梅兹)。  就今天的政治结构来说,作为塔吉克斯坦首都的“杜尚别”显然要比泰尔梅兹更有知名度。然而这其实是一座在十月革命之后,才兴建的年轻城市。在历史上,泰尔梅兹的地缘位置要重要的多,兴建城市的历史也要久远的多。至今我们仍然能够在此,寻找到希腊人所留下的城市遗迹。而在玄奘的记录中,泰尔梅兹地区所建立的政权,被称之为“呾密”,并且被视为中亚——西域佛教传播的起点。  泰尔梅兹地区在苏尔汉河谷受青睐,并不仅仅因为它处于肥沃的苏尔汉河——阿姆河三角洲,更重要的是它的地缘位置。因为从粟特地区穿越而来的政权、商旅,接下的并不会着力翻越一条条山地,去征服吐火罗盆地北部的其它河谷。绝大部分时候,他们会由铁尔梅兹渡河,迅速穿插到兴都库什山脉北麓的绿洲带(比如玄奘以及后来的蒙古人都是这样走的)。正是由于泰尔梅兹处于这样一个重要位置,在地缘压力持续由北方导入的情况下,目前泰尔梅兹及其所处地苏尔汉河谷地区,大部分为突厥系的乌兹别克人所覆盖。乌兹别克人在此以河为名,建制了“苏尔汉河州”。而塔吉克人只能保有河谷低地的最北部,并在此建制了首都杜尚别。  二千多年前的大月氏人,在入侵大夏之时应该也是遵循这样的路线,在先占据了苏尔汉河下游之后,渡过阿姆河攻击大夏之地的都城——蓝氏城。这样的攻击路线,也就是我们之前所称的“对角线”式的路线。至于河对岸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为有什么原因让巴克特里亚和大夏将统治中心设于兴都库什山脉北麓,我们明天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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